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最新动向与中美投资关系研讨会
会议记录（简报）
2017年9月15日上午，全球金融治理系列圆桌会议（一）----“特朗普经济政策的最新动向与中美经贸关系”在中央财经大学学术会堂606举行。会议由中央财经大学全球金融治理协同创新中心主任张礼卿教授主持，会议邀请到了哈佛大学国际经济学教授理查德•库伯、原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魏本华以及法国巴黎银行（中国）有限公司总经理陈兴动。
张礼卿教授：首先，热烈欢迎参会嘉宾。当前全球经济形势错综复杂。一方面，主要经济体都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复苏，另一方面，美联储“缩表”和加息趋势、反全球化噪声的扩大、人口老龄化和全球性生产率的下降都对未来各国的经济带来严峻挑战。特朗普上任以来的经济政策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加，使全球经济的未来进一步蒙上阴影。本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要通过研讨，进一步弄清特朗普经济政策的走向，以及未来一个时期中美经贸关系面临的挑战和对策。很荣幸今天邀请到哈佛大学Maurit C.Boas国际经济学讲席教授、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成员Richard Cooper作为主讲嘉宾，Richard Cooper教授在国际金融和贸易期刊上发表过很多论文、出版了大量相关的书籍。今天Richard Cooper教授会就世界经济发展状况、特朗普的经济政策以及中美经济关系表达自己的看法。同时，我们很荣幸邀请到其他三位知名评论员参加此次会议：原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中国驻IMF原执行董事魏本华先生，法国巴黎银行（中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陈兴动先生，中央财经大学金融学院教授、副院长谭小芬先生。下面会议正式开始，让我们欢迎Richard Cooper教授。
Richard Cooper教授：我非常荣幸能参加此次研讨会。我旅行到过很多国家，每到一处，人们都表示对特朗普的经济政策感兴趣。特朗普是美国近60年来唯一的非政治家总统，他是一位商人。在总统选举期间，特朗普发表了很多令人吃惊的言论，其中超过80%的言论是反对他的对手而做出的，而其余20%是口号，一般来讲这些口号很难发展成政策。令我吃惊的是，特朗普似乎坚持想要把他的口号转变为政策，我正在观望特朗普是否能改变他的这一想法，他确实有一些改变，但很慢。他的标语，比如“反国际化”、“反移民”、“反国际贸易”、“反国际贸易不平衡”等，我并不认为他真正想要反对这些。下面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特朗普的一些口号，主要分为以下四类：1.成功的口号2.尝试推行却失败的口号3.改变主意的口号4.目前来看还没有定论的口号。第一类，特朗普退出了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这一协定由前总统布什发起，奥巴马推动，但是特朗普就职后明确表示不参加该协定。但很难说清楚未来是否会改变主意。还有2015年12月签订的巴黎协定，尽管没有出台正式的文件，但与会国，其中包括中美两国，达成了一致意见，同意控制全球二氧化碳排放。而特朗普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协定，表示要从中退出，在特朗普参加总统大选之前，他曾表示气候变化是中国造成的。但是和TPP一样，特朗普很可能之后也会改变主意。第二类，非法移民问题在美国很严重，特朗普反对恐怖主义和非法移民，并将这两者联系到一起。特朗普提议限制7个穆斯林国家公民进入美国，但是该提议被法院暂停。还有“抵制奥巴马医疗”因为缺少实施细节而失败。这是因为在美国三权分立，立法职能和行政职能互不干涉，使得特朗普的两次提案失败。第三类，特朗普在竞选期间认定中国是汇率操纵国，但是4月末美国政府出台的操纵汇率报告中没有提及中国，这一标语似乎不了了之。此外，特朗普认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已经过时，NATO是美国、西欧国家、加拿大于1949年成立的，旨在应对当时苏联的入侵，保护西欧国家的利益。特朗普没有明确表示要放弃NATO，但美国又与日本、韩国分别签订了国防安全条约，这暗示特朗普可能要离开NATO，这应该也是中国政府希望看到的。但美国副总统、国防部长等人在多次重要会议上强调NATO的重要性，这说明特朗普可能改变了主意。第四类，特朗普在大选中提出进行企业税制改革，将企业所得税率从35%降至15%，但没有计算企业所得税率下降对税收的影响，我们需要观望议会是否能在圣诞节前能通过一项企业税制改革议案。很难预测这项提议能否成功，因为美国税制相当复杂，改革企业税制还需关注很多细节。另外，还有两项贸易问题需要关注。G20峰会上史蒂芬·努钦代表特朗普政府拒接自由贸易声明，问题是实际操作上这意味着什么。此外，特朗普反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截止2017年，该协定已经可以充分运作，获得了极大的成功。特朗普认为该协定很糟糕，他想重新进行谈判。美国商会（business community）极力支持NAFTA，和特朗普在NAFTA问题上分歧很大。大家有什么问题或者评论？
张礼卿教授：很有趣听到您的“特朗普致力于将口号转变为政策”这一观点。特朗普的口号有的获得了成功，比如TPP、巴黎协定；有的失败了，比如反非法移民、反奥巴马医疗等；有的改变了主意，比如反对中国操纵汇率、退出NATO；有的还不能确定结果，比如企业税制改革等。您提到说特朗普实际上并没有反对国际化，这是个有趣的看法，我希望能听到您对此观点的进一步阐述。下面有请魏先生发表他的看法。
魏本华先生：我想提几个问题。中国希望和美国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不仅仅是在经济方面。中美战略谈话对推动中美外交、国防关系等方面有重要作用，我认为在中国的影响力下，战略谈话会发挥很大作用。中国从国际化中受益良多，十分支持国际化，愿意与其他G20其他国家一致推动国际化进程。对于中国将在20年之后赶超美国的看法，我持不同意见，中国的劳动力效率远不及美国，我认为美国仍将保持第一大国的地位。我也不同意中国威胁论，中国一直以来坚持和平发展。您提到“一带一路”更多的算是标语，我同意您的观点，那么您对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什么看法？您认为这是中国东亚、中亚、非洲地区扩张的体现吗？我认为中国只是想援助这些国家，促进这些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实现共同发展，但是有时候中国的行为被误解。我认为美国“301条款”的存在不合理，存在贸易摩擦时，中美两国应该切实沟通，否则会影响两国的贸易、外交关系。
张礼卿教授：谢谢魏先生，我最感兴趣的一点是您提到中美两国应该从长远角度看两国关系，还有中国不会威胁美国的领导地位。我认为“301”条款的存在可能会引发贸易战。下面有请陈兴动先生。
陈兴动先生：首先，特朗普上任8个月来，其政府的一些政策备受争议；并简述了一些人对特朗普的看法，很多人认为他擅长商业，但不熟悉政治。陈兴动先生表示对特朗普能否在总统这一职位上通过学习做出改变表示质疑。第二，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目前正在推进“一带一路”倡议，可以观察到中国正在积极的参与国际事务，中国的影响力也会随之加强。第三，贸易以及全球化的进一步深化对中国很重要，关于贸易方面的争议，如美国正在推进的利用301条款对中国进行审查，期望可以通过协商和对话解决；同时，在解决争议的过程中，也会促使中国做出改变使得市场变得更完善，如技术转移方面的争议。最后，中国的商业界十分关注特朗普政府的经济政策动向，特别是税改法案，这将对中国的企业影响巨大。陈兴动先生提问：特朗普是否能从他的失败中学到经验？他会做出改变吗？中国希望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您认为中国在未来国际社会上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张礼卿教授：下面有请谭小芬教授。
谭小芬教授：为什么特朗普政府如此担心资本账户赤字？特朗普的目的是不是想让中国放开服务市场限制？第二个问题的是如果中国不控制汇率，人民币将会贬值，中国贸易顺差会加大，特朗普后续会怎么做？我认为逆差并不是大问题，一是因为有时候贸易逆差是由于国家消费者从国外购买更多商品，资本逆差可能是由于该国高利率引起国外资本涌入导致的。此外，美国在国际经济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美元为世界各国提供流动性，这也是导致美国逆差的原因。而且学界论文中没有关于贸易逆差和失业增加相关性的明确证据，我认为失业增加更有可能是技术进步速率降低引起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特朗普政府如此担心贸易赤字问题，我猜测是有以下三个原因：1.因为中国是美国最大的贸易顺差国，所以特朗普认为是中国导致了美国的贸易逆差2.特朗普政府认为中国的贸易顺差造成了美国的失业增加，希望中国政府放开服务贸易限制。我不知道我的理解是否正确。
张礼卿教授：Cooper教授，您可以对大家的评论做一些回应吗？
Richard Cooper教授：第一，我比较同意谭教授的说法，我不知道为什么特朗普政府如此担心贸易赤字。贸易赤字在数量上等于资本流入，要想改变贸易赤字，必须同时调整资本账户的流入。特朗普对与其贸易顺差的国家不满，如中国、德国、加拿大和韩国。但是他没有认识到现在的多变贸易体系是半个多世纪的努力达成的，如果特朗普能认识到就好了。
第二，关于总统能力（presidential perspective）,我认为，特朗普令我很失望。特朗普会从他的工作中学到经验，吸收教训，但是这个过程可能太慢。特朗普曾在四次正式场合表示---总统这一职位比他原来预想的要复杂的多。这是肯定的（库伯）。
第三，我同意世界需要领导者，但未来世界什么样很难说。俄罗斯、法国、中国等国家支持世界多极化，我有一点怀疑。总得有一个经济体引导世界经济（take initiative），引导世界经济的国家，需要说服其他国家跟随它的引导。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比如在1957，美国试图说服英国加入世界经济（贸易），但英国拒绝了。就像美国在上世纪50年代说服英国等国家参与世界经济一样，中国现在也需要不断地说服。在库伯看来，美国在特朗普的领导下，美国将会失去这种领导力。
第四，关于贸易方面，在WTO规则下，美国可以利用贸易规则对中国提出质疑（如301，当进口严重影响国内经济时启用，可以采取措施限制进口），但是必须以遵守WTO为前提。我记得有238条款（national security provision），针对国内安全的。在知识产权方面，我认为美国确实制定了太多的规则，我对TPP不满意的地方在于它的知识产权条款过于严格。我同意陈先生的看法，对于中国知识产权保护不足的现状，中国会逐渐建立产权保护制度。 （但我这一观点，政客们普遍不喜欢）
第五，我对奥巴马政府抛弃AIIB很是失望，我认为这一决策是很大的错误。我支持亚洲基础设施银行的建设，这是个很好的想法。日本有过多的资金，通过AIIB日本就可以投资了。对于“一带一路”包含的政策其实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实施，但我担心投资是否能够收回成本。其实1916年就有了贯穿中亚到中国的铁路，现在的“一带一路”也是在中亚修高铁。“一带一路”的问题是，中亚市场（如哈萨克斯坦）很小，修完铁路要做什么呢？谁会用这条铁路？有什么经济意义吗，会提高经济增长吗？所以说，修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简单来讲，短期内会促进需求，经济增长加快；但是，长期来看，这些国家（如巴基斯坦）如何偿还贷款的呢？这些国家经济形势不好，未来收益堪忧。
第六，我更正一下，我不是政客，是学者。
第七，我认为目前浮动汇率制仍存在很多问题，我认为美元贬值或升值这些现象没有什么参考价值。短期内（几个月），汇率被贸易形势驱动。关于美国货币政策（我很熟悉），我建议不要孤立地看美国货币政策的变化，应该把美国的货币政策放到美国的经济环境中去评价。美联储会根据美国经济发展的强弱对货币政策进行调整，这对资本流动有指示作用。顺便说一下，特朗普喜欢低利率，在竞选中就提及这一观点，所以他也支持耶伦。耶伦是我早期的博士生。
第八，特朗普很依赖他的家族，他反对移民的态度应该不会很强烈，但他想要吸引特定的群体支持他，所以他表现出很强烈的反移民态度。我觉得有趣的是，亚洲人没有被提及。
张礼卿教授：我们这次举办了一场非常有意义、信息量很充分的圆桌讨论会，相信大家受益匪浅。非常感谢库帕教授和其他各位嘉宾朋友的精彩见解。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交流。
